杨莙
我是杨闇公旧居的一棵树,如果要问我多少岁,那么我告诉你,杨闇公诞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枝叶纷披地站在那儿,所以,杨闇公玩闹时的动若脱兔,读书时的静若处子,都没离开过我的视线。
长得高,看得远,就算杨闇公在镇街上的一举一动,我也一清二楚。这个被人们称为“四犟仔”的孩子,人小志不小,你看他,在茶馆当众剪掉族长的辫子;设计惩治剥削农民的米贩子;将祭祀祖坟的供品分给穷苦乡亲;为病弱老妇主持公道……
这个志向高远的孩子,注定了是一只一飞冲天的雄鹰。
1913年的一天,杨闇公告诉我,他要离开双江了,他要踏上一条叫做“革命”的征途。那一年,杨闇公只有15岁。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泛起了潮汐,是处于危亡之中的国家和民族,让一个孩子稚嫩的双肩,过早地担负起救国救民的重任。
黑暗岁月里,立志追寻光明的人,甘愿为之付出鲜血,以及生命。
那是1927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我却体会到什么叫做透骨的寒冷。
那一天,当“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中国共产党万岁!”的高呼,从重庆浮图关传到双江的时候,我猛然间一痛,我分明感到,我青翠的枝叶被残暴地砍断,而树皮,被那些罪恶的手,一块一块疯狂剥去。最后,子弹呼啸着出膛的声音,尖刀 一样,接二连三地插入我的心脏。痛彻心扉,我浑身的枝叶无法抑制地颤栗。
杨闇公走了,但他并没离开。正如他在牺牲前对敌人的怒斥,“你们只能砍下我的头,可绝不能丝毫动摇我的信仰。我的头可断,志不可夺”,消失的是生命,永生的,是信仰和意志。
流泪之后,泣血之后,我站得更加挺拔,因为从那个春天起,我就不仅仅只为自己而活着。
92年过去,我目睹过数不清的人,从垂髫到耄耋,从天南到地北,走进杨闇公旧居。缅怀与传承,烈士以29岁的青春生命谱写的一曲气贯长河、感天动地的正气歌,依然嘹亮着,从来没有离开过。
92年过去,杨闇公“人生如马掌铁,磨灭方休”的誓言,依然回荡在我的耳边,我只是一棵树,我只能用如冠的绿荫,为烈士生长的地方,铺一地荫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