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田鱼(。(网络图片网络图片))
小时候,家乡稻田里的鱼特别多,尤其是鲫鱼。在稻花飘香的季节,鱼儿吃着浮在水面上的稻花,肥硕健壮的身子在水田里穿梭。人静静地趴在田坎边,只要你不动声色,要不多久就可看见一条条鲫鱼仰着头,嘴巴一张一合的,或是吃水上浮游的生物,或是露出水面来透一透气。有时也会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水层的中间,巴掌大啊,灰黑的颜色,尾巴都没扇一下,仿佛一伸手就能逮住。然而错了,尽管用极快的速度伸手去抓,手指还未触及水面,那条肥大的鲫鱼身子一摆,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可惜得叹息了好半天,直到大人喊吃饭了,才怏怏回去。
捉鱼不行,接鱼却是不太费力的事。
水稻扬花过后,雨水开始多起来。夏天,明明还是太阳当顶,转瞬间一团乌云飘过来,平地刮起一阵大风,呼呼地把地上的树叶子吹得老高,鸡鸭猫狗也直往家跑,才跑到半路上,暴雨就在狂风中说来就来,起先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人的身上或脸上略显生痛,接着就是倾盆而下,十多二十分钟后,山洪出现,由小到大,逐渐从悬崖边滚滚飞泻而下,最后冲进黄中泛青的稻田。
其实从下雨开始,根据过去的经验,就准备起接鱼的工具了。这种工具说穿了就是一个口大腰细尾粗的篾笼,细腰处有倒须,鱼钻进去后出不来。接鱼的篾笼在当时不少家庭都有置备,为的就是在洪水暴涨的时候派上用场。
接鱼的方法是跟父亲学的。先是把田缺口开大,一来是防止稻田的水排泻不畅把田坎胀垮,二来是开大后的缺口可以让田里的鱼顺着水势下到篾笼里成瓮中之鳖。把篾笼的边口陷在田缺口里,不留一丝缝隙,以免鱼儿从缝隙间跑了,还要用石头将篾笼的边口压实,避免大水冲跑篾笼。
夏天里第一泼大水,是鱼儿最多最活跃的时候,往往等不上半个小时,就会有鱼从田里随波逐流下到篾笼里。这个时候,我和父亲就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稻田边的竹林或大树下静静等候。
一袋烟的功夫,父亲挽起裤腿,下到田里,把篾笼的尾部提起,透过篾笼的缝隙,完全可以看到笼里有多少白翻翻的鲫鱼鲜活的跳跃,为了不让大水把鱼鳞冲脱,父亲会立即解开篾笼尾部的绳子,小心地伸手进去,把一个一个的鱼捉出来,放进腰杆上拴着的笆笼里。捉完了,又用绳索扎紧,继续等鱼下水。
这一系列动作都很简单,后来就照着父亲的样子,学会了开田缺、安篾笼、压缝口、取鱼儿、扎绳索等一道道的工序。
家里的稻田离家有一里许,有时会跑回家中躲会儿雨,估计有鱼了,才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提个笆笼打着赤脚,信心满满地出门。但落空的时候也是有的,鱼没得,甚至连个螺蛳都没看见,那种失落的心情就像捉到手里的鱼不小心跑了一样。有失落当然也会有惊喜。有一次,正当用绳索捆扎篾笼尾部的时候,一条大鱼突然梭了下来,天啦,还是一条乌棒,而且是一条白乌棒,足足有两尺长,差点喜极而泣。
为了不至于跑脱,就扯开嗓子喊父亲来取。父亲走来一看,也是一脸的喜悦,对我说一声:“我娃儿好能干,没跑脱!”这种赞美的奖赏至今还让人回味无穷……
一个夏天总要发那么几回水,而接到的鱼也多少不等,最多的基本上是第一泼水。其种类也不一致,像鲶鱼、草鱼、鲤鱼一类的,虽然少,偶尔也遇到过。有一次接到几条鲤鱼,父亲叫我给大姐送去,大姐当时怀着外甥,父亲说吃了鲤鱼生的细娃要精灵些。
鱼接得多的时候,父亲会选择一些特别鲜活的喂在水缸里,待日后慢慢享用。或者在太阳出来的晴天剖了鱼腹,抺上盐,把它晒成干鱼,然后收藏起来,到了寒冬腊月也有鱼吃。
稻田里的鱼都是土生土长的,不论大小,味道都一样鲜美,那些带着泥土气息的美味,在乡村的炊烟中,慢慢地飘散开去,随着时间的远去,竟也成为一缕无尽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