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社会·民生
本报记者 罗列 傅沙沙 丁怡然 邓瑜欣 吕洁 何云飞
在城市正常声响的背后，有这样一群特殊的孩子，他们的节奏，似乎总比世界慢上一拍。但在音乐里，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咚……咚……”区文化馆剧场里，灯光柔和，八个特殊孩子在吴老师的引导下，小手一起一落，敲打在非洲鼓面上，传出阵阵质朴而清晰的声响。国际残疾人日来临之际，他们带来了一段属于自己的“乐章”。
千遍练习，只为跟拍
潼南特殊教育学校的教室里，这样的午后很平常。吴老师坐在孩子们对面，先敲出一串清脆的示范。“哒、哒、哒。”声音落下，孩子们才跟着动手。鼓声虽有些参差，但每个孩子都很专注。
“腰背挺直，小手放鼓边，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吴老师话速很慢，走到每一个孩子身旁，轻轻扶正他们的背，等他们坐稳了，才走向下一个。对这些孩子来说，普通孩子一两遍就能跟上的节奏，他们往往需要十遍、百遍，甚至上千遍。
文彬（化名）视力不好，动作也慢。老师在他的鼓面上贴了一小块彩色的标记，那成了他的眼睛。他敲得慢，但每次都能准确地落在那小块颜色上。
星尧（化名）常常一个人待着。他不是听不见，只是声音需要时间，才能从他的世界里传出来，再变成手上的动作。吴老师说，星尧有自己的频率，就像两台收音机，得慢慢调到同一个频道。
启睿（化名）喜欢音乐。旋律一响，他的眼睛就亮起来，身体跟着轻轻晃动，鼓点也打得格外高兴。妈妈说，他心思细，能感觉到别人的善意，也容易从音乐里找到快乐。虽然他动作不快，但能感受到他那股浓烈的高兴劲。
等等他们，就会更好
“教这些孩子，其实就是一个‘等’字。”吴老师说。打击乐不只是上课，更像是一种陪伴，能让他们活动手脚，也能让他们放松下来。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跟上节奏，都是一个很轻、很慢的进步。渐渐地，鼓点成了他们和外面世界说话的一种方式。
音乐里的高兴，也开始被他们带下舞台，带进平常的生活里。
“他以前特别在意别人的话。”启睿的妈妈回忆说，“有一次坐公交，他给一位阿姨让座。人家坐下后看了他一眼，随口说‘哎呀，这是个傻的’。我们都下车了，他还一直跟我说，‘妈妈，我不是傻的’。”
有些话会让他们低下头，但舞台上的掌声，会让他们把背挺直。那份从音乐里长出来的勇气，正慢慢化开他们心里的怯。
这不仅是启睿的故事。排练室外，总有家长静静地等着；演出后台，有人弯腰给孩子整理衣角；舞台下，许多目光始终跟随。鼓声起落之间，是孩子在慢慢往前走，也是大人在他们身边，一步一步陪着。
就像启睿妈妈说的，也是许多特殊孩子家长的心愿，“孩子能参加社团，能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我们就很知足了。不图别的，只希望他平安、高兴地长大。”
练习的鼓，给大家听
国际残疾人日这天，区残联请孩子们来剧场表演。后台比平时热闹些，老师和家长忙着给孩子们整理衣服。孩子们有些懵懂，又有些期待地等着上场。
“紧张的是我们。”一位家长笑了笑，“孩子们就想把平时敲的鼓，打给大家听听。”
主持人报完幕，孩子们跟着吴老师走上舞台。站定，抬头。吴老师轻轻一点头，鼓声便响了起来。孩子们看着老师，把练习过很多遍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出来。
鼓点在剧场里回荡。台下有观众轻声说：“孩子们很认真，能感觉到他们是真喜欢。”家长席很安静。一位妈妈一直望着台上，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我孩子第一次站在这么大的台上。”她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的。旁边另一位家长举着手机，眼眶湿润地录着视频。她说，想存下来以后可以给孩子看，告诉他，“你今天很棒。”鼓声虽慢，回音绵长
演出还没结束，陆续有企业和个人表达了捐助音乐器材的意愿。区残联负责人说：“孩子们的表演感动了许多人。我们也希望，社会能给他们更多一点空间，让他们慢慢长，也为他们的家庭带去更多的信心与希望。”
鼓声渐渐停了，剧场里的掌声持续了很久。这个属于他们的节日里，孩子们敲得也许不那么齐整，但每一声，都是他们反复练习的成果，更是他们尝试着朝外面世界微微探出的一步。
这一步，离不开有人愿意“多等一拍”。老师放慢节奏，等他们跟上；家长停下脚步，陪在身边；社会挪出一点空间，让他们按自己的速度，慢慢来。
每一次等待，都是一份安静的陪伴。鼓声有快有慢，但陪伴，总是在那儿。
包容与理解，让爱永不落幕。
【记者手记】
声声慢，“声声”不息
第一次见到这群孩子时，比他们灿烂笑脸更先抵达的，是一阵有力的鼓点声——“咚嗒、咚咚嗒”，节奏虽参差，却满是蓬勃的朝气。
在这里，时间似乎换了种刻度。文彬找不到红点，就再来一遍；星尧漏了拍子，就再来一遍；启睿低头抹眼泪后，悄悄擦干，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是他们的时针，也是分针；这特殊的“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鼓面被敲击后，一圈圈荡开的涟漪。
从排练室到舞台，当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孩子们挺直的脊背、眼中发亮的光芒，都在诉说着，这场成长远不止“站上舞台”这么简单。
在这个凡事追求效率的时代，我们总急于看到结果，却忘了有些成长恰恰需要“慢一拍”。而我们所能给予的最好陪伴，或许就是多一份耐心，多等一拍。
等那一拍稳稳落下，便能清晰听见——生命正在自己独有的节奏里，掷地有声。声声虽慢，却“声声”不息。